男儿在世应有的担当。所以,他要留在水师,随圣上南下,哪怕此刻与大将军为敌,哪怕过江之后今生老死江南,再难相见。
卢景山俯身拜别元修,头向城门,失声洒泪,难以出那句假如。
假如,此生能再回江北……
但这句假如他终究没有出来,人生哪能那么如意,新帅旧帅之恩都能报?
当初要反了江山,如今却要追随圣上……大将军,终究是末将负了您!
“……大将军,老海他们想跟着您,午时卸甲出营,奔着您往盛京城赶来,途中遇上了胡人,老海和几个兄弟……战死飞桥之上……还有几个兄弟现在在骁骑营里。”如若非要些什么,这便是他的临别之言。
卢景山一拳捶在地上,失声痛哭,漫漫长风拂过城门外几个伏拜的儿郎,血腥气掩不住咸湿。
元修眉宇间冷肃不化,目光铁石一般,风里却添了几道细不可闻的碎裂之声,几滴新血自拳缝里淌下,月光下艳红刺目,却不及长弓之上的道道裂痕触目惊心。
元修生生握碎了长弓,却面色不改,只是望着城门外那跪拜的人影,任掌心淌血不止。
“滚吧!”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愠怒之声打破了沉寂,元修绝然转身,不愿再看城门。
城门外泣音不止反重,恍惚间时光回转,再回到从前。
他们皆是爽直的汉子,有话憋着不痛快,宁愿挨军棍也要出来,因嘴上没轻没重,议论朝事时常太过,大将军没少罚他们军棍,时日久
棍,时日久了,一吐为快之后,不必大将军开口,他们便自觉地领军棍去了。只是谁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军棍能少挨一下是一下,他们也知道大将军舍不得重罚,因此几回之后便生了油滑之心,试着讨价还价。
“得得得,末将去领军棍,您领多少?”
“屡惩不改,杖毙吧!”
“啊?那还不如杀头呢,好歹腰和屁股是全的,到了阴曹地府也好娶个媳妇,生个鬼儿不是?”
“……”
“哎,大将军,您还没这军法咋领呢。”
“滚吧你们!”
卢景山和侯等人抬起头来,望着那已被热泪糊住了的人影,那人影看似决绝,风里却似乎又添了几分咸湿之气。
“大将军……”这一声的艰难犹如钝刀割喉,几个西北汉子重重磕了个头,这是临别前最后一拜,也是一生中最后一拜。
步惜欢轻轻抬了抬手,无声示意——出城!
御林军拾刀上马,潮水般后退,安静而有序。
方才两军交战,战马有所死伤,御马受惊,混乱之中不知跑去了何处,李朝荣将他的战马牵来步惜欢身边,步惜欢刚要上马,忽闻一声长嘶!
嘶声如雷,惊破了城门口的沉寂,万军回首抬头之时已闻马蹄声,只见内城火势未休,彤彤火光映红了马鬃,那骏马似从火海中来,雪鬃飞舞如狂,初闻嘶声时尚在长街尽处,待万军定睛之时已能望其身形!
好快!
万军屏息,唯有步惜欢一笑,长掠而去,“来得真是时候!”
见男子纵身而来,那神驹竟不停蹄,待步惜欢稳稳坐在马背上,一人一马已从西北精骑一侧驰过,一阵风似的到了城门口,御林军紧急让路,谁也没看清那一人一马出城的身影,只隐约听见一句低语,柔胜江南烟雨,怀尽一生挚情。
“她不见了,我们去寻她可好?”
那声音随风传进城中,元修始终没有回头,听着人潮退去,愈渐远离,巍巍皇城只剩下狼烟火海,身后空荡荡的,仿佛忽然只余风声。那风声吹得人脊背生寒,五脏皆空,仿佛一把刀子,穿胸刺骨,不见伤痕,却鲜血淋漓。
铿锵一声,长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