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欢乐的乐章。
队伍的末尾还未拐过街角,仍缓慢朝张家涌去,吹鼓手们格外卖力,唢呐声声未绝。
那妇人的嘴角渐渐爬上一抹笑来,轻蔑,嘲讽,充满恨意。
她忽的抬起手,将半盏残酒一饮而尽,原本惨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脸上登时便腾起一片晕红,眸色也欲加深沉,更为她的美貌增色几分。
那本是战战兢兢道歉的小丫鬟看得呆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那妇人,嘴唇蠕动,却不知说的什么。
那妇人浑不在意,随手将空盏掷在桌上,起身淡淡道“回去吧。”
像是向那群扈从吩咐,却又像是问询。
那扈从中一人起身行礼,道了声“悉听姨娘吩咐。”
那妇人由着丫鬟戴好帷帽,借着丫鬟搀扶的劲道,莲步踩得稳稳的,迈出雅间门槛,踏进那外面嬉笑喧哗声中。
雅间门一开,走出来这样气势不凡的一行人,又有掌柜的亲自过来点头哈腰的相送,三楼的食客下意识的就闭上了嘴,楼上登时一静,只闻皂靴踏梯咚咚作响。
直到这一行人上了马车,逆着送聘队伍而去,众人好似才敢喘气,三两个人挑头说话,楼上方又热闹起来。
有熟客喊来掌柜的,笑嘻嘻问道“方才那是哪路神仙啊?”这时妇人这样堂皇上酒楼的并不多见。
掌柜的耷拉着脸,厚眼皮一翻,“祖宗!是我祖宗!”
说话间一个小伙计飞快跑上楼来,老远就喊掌柜的,“谭小侯爷这就到了!”
掌柜的立时拱拱手抛下熟客,快步下楼去迎,边走边道“亏得那拨祖宗走得早呦,幸亏这拨祖宗来得晚。哎,祖宗哎,都是我祖宗……”
那拨走得早的祖宗们一路穿过发祥坊,沿着宣武门大街,进了大时雍坊,直在一处三架黑漆锡环大宅门前停了下来。
扈从们在前院散去交差,马车则行到二门,已有仆妇丫鬟迎上前来,接了那妇人下车。
一个仆妇上前行礼道“有贵客来访,老爷请珍姨娘往前面去烹茶。”
见那妇人点头,那仆妇又迅速看了一眼她那身打扮,垂眸道“老奴与姨娘梳洗。”
回了内室,除下素衫,换上鹅黄织金袄、葱绿锦绣裙,重梳云鬓,斜簪珠钗,施薄粉,点绛唇,一个明艳丽人便出现在镜中。
两个小丫鬟也换上娇嫩嫩的桃红衣衫,端起起全套甜白瓷茶具,那被唤作珍姨娘的少妇亲自捧了一瓯山泉水,往前面待客花厅去了。
四月天暖,花厅那一排六抹头的格扇门统统打开,通风透气,又将园内景色一览无遗。
然这样门户洞开,也没有任何私密可言,谈话声也会毫无障碍的传出去。
可里头的客人却是浑不在乎,犹正高谈阔论朝事,毫不避讳园里立着的下仆。
珍姨娘刚迈过院落的垂花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豪迈的笑声。
“……马文升这下可折了吧,哈哈哈哈哈,这请辞的折子上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可好,万岁爷大笔一挥,准了!”
这在寻常官宦人家是难以想象的,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锦衣卫许就蹲在屋脊上听壁脚呢。
但这里不是什么寻常官宦人家,这里,是东厂大档头丘聚的私宅里,又有什么好怕的?!
丘聚一身茧绸道袍,手里转着个十八子的手串,笑得一双细长眼睛眯成一缝,只听着对面客人说话。
“……这下张元祯可得意了,他这没少下血本啊,阁老那边不说,还给皇舅爷那边上了香。听说小沈状元娶张二姑娘的事儿就是他搭的线?”
丘聚嗤笑一声,道“老牛,这回你可看走眼了。指定不是张元祯。”
对面那高壮身材的客人瞪起一对牛眼,一张胖脸更圆了三分,“丘老大您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