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连淙似有所觉。一探手,摸到一个大木桩子,远处有人声传来,又有丝竹之声。原来他闭着眼睛任由流水,已经漂到了一片水榭的一角,被柱子拦住了。那片水榭占地甚广,平常的宅院,也没有这般开阔的。连淙打眼一瞧,自己前面,竖了几百根木桩子,木桩上又有许多横梁,如此成了水榭的宅基。他也不多思量,翻身上了一根木梁,也不运功蒸干衣服,就躺在上面,睡了起来。
连淙并不知道,这片水榭,乃是苏州上流士子们最爱的初雪楼。民间传说,当年这初雪楼尚不叫初雪楼,也不似现在这么宏大,只在湖边占了三四亩地,与寻常招待仕商的秦楼楚馆,并无二致。先皇微服私访,路遇不便,是那时的楼主程紫衣,慧眼相识,不仅几番救助,更是因怜生爱,将先皇留宿三月。后来先皇不告而别,程紫衣黯然神伤,一月不到,居然抑郁而终。先皇赶到,闻此噩耗,痛哭三日,折剑而回。临行之前亲书“初雪楼”三个大字,命作了此楼的牌匾。自此给了各方人士无数的遐想,都在猜那三字是何意思。最广为接受的一种说法,是说程紫衣与先皇初会于当年初雪之日,先皇题写牌匾,便是纪念那一袭紫衣。传说也不知真假,但是初雪楼在江浙一带,确实无人敢轻侮。便是当今知府家那毛边筛子,也不敢在初雪楼放肆。
连淙酒醉,躺在那木梁之上,时醒时睡。睡则噩梦连连,醒则心思烦乱。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榭上响起来一阵悠悠琴声。那琴声娇柔婉转,哀而不伤,仿佛一个美丽女子,正在温言安慰着谁。世人形容音乐美妙,常说驷马仰秣,游鱼出听。这琴音一响,还真有湖中游鱼,冒首而游,仿佛也沉浸在那音乐里。 连淙被那琴音带着,慢慢平静下来。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落时分。自受伤醒来,连淙还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他不敢惊动水榭主人,便从水下游走,又去栖凤楼盗酒。昨日留下的烂摊子早就被清理干净,他也不以为意,绕开众人,拿了四坛酒就走。在市面上买了些吃食,又回到初雪楼。他所藏身那处,是初雪楼东侧最外沿一角一座独立的水榭。到了晚间,那琴音果又响起,让他睡了个好觉。
连淙丢开心事,每日出去盗酒买食,夜间便去听琴。直将那水榭的隔水层,当了自家的卧房。只是苦了苏州城里那些不干净做生意的酒肆饭舍,和为祸乡里的土豪劣绅。
如此过了旬余,这一夜连淙摸到了知府刘道乾的府邸。那刘道乾倒也不是什么万恶之人,只是为人昏庸糊涂,家门不靖,又教子无方。他号称诗酒双绝,乃是一位爱酒之人。府里一个半亩见方的酒窖,满满当当都是好酒。除了苏州府这边常见的绍兴女儿红,洋河大曲,口子窖,还有川蜀那边传过来的剑南春,泸州老窖;京津一带传来的二锅头;关中来的柳林西凤;更有那扶桑来的清酒与大秦来的葡萄酒。这一窖子满满当当,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器。就着那一灯如豆,连淙暗笑自己耗子进粮仓,这下可以一醉方休了。
刚拿起一坛酒,忽然觉得身后有异。一转身,顿时和一个老头儿面面相觑。那老头儿身高五尺,光着头却有一大把乱糟糟的白须白眉,中间一个大红的酒糟鼻子,倒是一嘴白牙在灯光里烁烁闪耀。见了连淙,也是一呆,很快一嘴吹熄了油灯,一掌朝连淙拍来。
连淙也不言语,伸掌接住。老头儿咦了一声,运掌如飞,朝他攻来。连淙一一接住。他觉出老头儿掌势虽快,却似乎留有余地,并不带着内力,不是以命相搏。还道对方是刘府护卫,要拿他活口。他本是来盗酒的,心下有所顾忌,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来。只是招架。那老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招式,却还是逼得他左支右绌,十分狼狈。如此斗了十数招,那老头突然跳开,低声问道“小子,偷酒的?”
连淙微微一笑,道“正是!前辈可否让个路?在下不知刘府有前辈这样的高手,今日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