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算了,他的大相尚结赞,和我大唐周旋了多少年,岂是好哄的?”德宗的口气急切起来。
陆贽略一思索,道“疆土,断断再不能给吐蕃人加一寸。只得看看张延赏与韩滉那里,可还能运些钱帛来。国书上的盖印是副帅的,但金银丝帛不是假造,或能让吐蕃人再莫变卦。”
德宗不作声,仰着脑袋,目光空洞地盯着行宫议事厅那破了一个洞的青瓦屋顶。
半晌终于吐出一句“朕这个天子,当得真是憋屈!”
……
上元节,小小奉天虽比不得长安,但战事已经停息了一个月,庶民商贾都渐渐安了心,怎能不借着这比除夕还妙的节日,好好热闹一番。
是日黄昏后,没有宵禁,各坊各户的百姓陆续涌出。行营简陋,并无长安东西二县的灯彩辉煌,但黎庶们或戴傩面,或执灯笼,便是在一年中见见自己所居之地的夜间景象,仰头瞧瞧那轮中天明月,似乎也足够有趣。
更何况,这个节日,还是多少痴男怨女的定情之日。
西城门陇州驻军的大帐中,韦皋饮了一碗煎茶,耳听遥遥传来的喧嚣人声,兀自发怔。
薛涛不辞而别已两月,他似乎习惯了膳棚仆妇做来的这沟渠之水般的茶饮。只是,今日乃上元节,既然结庐在人境,如何能做到心远地自偏。
韦皋呆坐了一会儿,到底站起来,脱了甲袍,换上一件寻常的绛色常服,将风袍一披,出得帐去。
“本帅去城中瞧瞧,不必跟着。”他面无表情地对牙兵道。
行过在夜幕中略显冷清的校场,行过不长的中轴大街,进入第一个坊,气氛陡然热闹起来。
尚有积雪的坊市街道上,挤挤挨挨的行人如过江之鲫。迎面而来是一张张或笑或哭或凶神恶煞或滑稽诙谐的彩傩面具,更有踩着高跷者,居高临下俯视,那番洋洋得意的派头,堪比城头得胜的将军。
韦皋虽以风帽遮头,到底还是担心被认出来。恰好一个七八岁的小小货郎蹦到面前“这位郎君,买傩么?”
正有此求。
钱货两讫,韦皋戴上傩面,放松了许多,不仅能施施然驻足观看走马灯和小小的市集货物,经过几处巷道时,甚至能瞥上几眼里头执手相对的男女。
他摸了摸自己的傩面,胸中一个念头翻滚上来。
要不要去刘宅附近转转,说不定,能看到她。
韦皋正犹豫间,蓦然抬首,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窈窕背影。
他心跳加速,疾走几步。
是她!
虽然从侧后方看,她也戴着傩面。可是不会错的,一定是若昭。
我第一眼见你,便是见的背影。你戴不戴面具,于我,又有何分别。
韦皋有些哂然,又有些欣然。
不过,那毕竟不仅仅是若昭,还是皇甫夫人。想到皇甫珩,出于谨慎,韦皋没有立刻上前唤她。
元夕佳节,或许人家夫妇结伴而行,共赏灯景月色,贸然打扰,便是寻常交谊,也不免讨嫌。何况,韦城武,你忘了做过的傻事、结下的梁子了么?
韦皋喃喃自语,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前走,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若昭的背影。只见她走走停停,还向一个行贩买了串糖葫芦,看起来始终是一个人。
“莫非她夫君今日仍和那些神策将士在一起?”韦皋暗暗揣测。
根据德宗的诏令,尚可孤和骆元光不情不愿地给奉天城送来一千神策军,供皇甫珩驱为牙兵,在率领吐蕃人东进平叛时,充作卫戍唐方主帅与督战蕃军之用。尚、骆二将虽满腹牢骚,但深知浑瑊与韦皋都在奉天城,沙场宿将眼力如刀,打个照面便知送来的军卒是优是劣,因此倒也不敢诓骗圣主,确是各选了五百劲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