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无头绪的若昭,隔三岔五地去回纥货栈看看封三郎还在不在,会不会反过来从长安带给自己些许音讯。
然而,到了货栈,却没有看到封三郎。
“葛撒力的那个唐人伙计?他昨日一早就出城了,说是去安西军里寻他的阿兄,顺便做点小买卖。怕是一两天,回不来咧。”
货栈的回纥人漫不经心道。
宋若昭的眉头微蹙,却未再问。她随意捡了一件狐裘领子,令桃叶付了货资。
走出门来,见何文哲正在为马梳理着背脊上的鬃毛。他有些惊诧。他从前见长安西市里那些女子,看起琳琅货物来,不挑挑拣拣、没半个时辰可完不了事。夫人虽是诗书人家的闺秀,但也是女子,那日在城外很看了一阵集市,今日怎地意兴阑珊?
“相熟的唐人伙计不在,去城外探营了。”若昭道。
何文哲蓦地领悟过来:“那日他与我攀谈,言道他长兄,甫一成年,就在龟兹镇加入了郭郡王的安西军,兴元元年还来打过朱泚叛军。想来这回,他在城中听到消息,去看看,说不定他阿兄,也在里头。”
何文哲的说法,与货栈的回纥人一样。若昭相信那葛撒力的回纥同乡,并未撒谎。
“希望他如意。回府吧。”若昭道。
……
皇甫珩是在翌日午后踏进宅院的。
“把我的朝服去寻出来。好消息,中使王希迁在圣主跟前,替我奉天行营的神策健儿亦美言了几句,明日我带五百骑卒,五百陌刀将,随普王和盐州刺史,还有安西军,一同进京。”
若昭迎上来,与桃叶一道,帮皇甫珩卸下甲袍,默默地听着。
皇甫珩低头辨别着妻子从眼睛到嘴角,确定她的沉默是松泛的,并无异样。
皇甫珩于是又道:“普王倒还问起你,在奉天这处处刀兵的行营之城,可还呆得习惯。若昭,普王是个君子,明宪当初诬咒正妃,如今他并未记恨于你。你莫再猜疑他陷害明宪。普王才干出众,眼看将路越走越宽,往后吾家与王府要常往来的,你一心与他结仇,让我怎么办?”
若昭胸口狠狠地抽痛了几下,急怒欲呕。
但她立刻回过身,借着去翻狐裘的间隙,强令自己忍住了。
她没有去接丈夫那个残忍的话头,而是轻声道:“重阳已过,长安的雪说下就下,好在巧了,我昨日买到这回纥人的好东西。”
皇甫珩伸出手,抓了抓那毛尖上仿佛还留着兽畜油光的裘领,柔声道:“进城后缺什么,我去长兴坊家中取便是。本来我想明日带你一同回长安,又一想,我何不将母亲与讱儿接来奉天住上一两月,然后一大家子,同回长安过年,岂非更顺当?”
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若昭抬起脸来望着他时,皇甫大夫读到了“喜极而泣”四个字。
这才像他要的娘子,又顺从又感激他的模样。
若昭将狐裘递给桃叶,接着向丈夫道:“昨日在货栈,倒没见着葛撒力那个能干机灵的唐人伙计。货栈的人说,他去城外找安西军了。原来他竟是安西军的子弟,家中长兄就子承父业,入了郭郡王麾下,不知这回,是否也在军中。”
皇甫珩猛地一怔,脑中飞快地盘算着。
那个冒冒失失闯来寻亲的冤鬼。
他怎地未反应过来,既然是葛撒力留在奉天做买卖的伙计,妻子应是打过交道的。
他还在思量怎么回应,若昭已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丈夫:“军旅驻扎,哪里说探就探,那货郎,可有想着用了葛撒力攀上你的面子,求你们放他入营相问?”
皇甫珩将牙一咬,面上云淡风轻道:“唔,是此人,我让默沙龙领着去向安西军使打听了。若昭,其实吾等沙场上拼杀过的,最讲人伦常情,哪里就凶得阎罗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