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不作我作(1 / 8)

作女 张抗抗. 11332 字 2021-07-02

星期六晚上8点多钟,卓尔刚刚爬山回到家,接到陶桃的电话。

陶桃问明天你打算干吗?

卓尔说不干吗。

陶桃又问卢荟呢?你们没有约会吧。

卓尔回答说卢荟同志目前正在医院里护理他妈呢,他妈妈还没脱离危险期,最近这几个双休日,他都在医院值班陪床,哪有心思跟我约会呢?

陶桃说那你就不能跟他一块儿上医院呆着去呀?

卓尔说,他一边儿看着点滴一边儿抱着本书看,我多碍事呀。算了吧。

卓尔不想告诉陶桃,其实昨天晚上卢荟从医院偷偷溜出来,和她在一家叫做“流浪者”的酒吧坐了一会儿,卢荟看上去疲倦不堪就像一片卷拢的枯叶,一捏就会碎掉。他要了一杯朱古力热奶,一只手撑着下颌,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卓尔,温和的眼神就像一只正在哺乳的母羊。卓尔给他带了一本纳塔莉,安吉尔著的《野兽之美》,说在医院里看最好,能够减轻对于人类痛苦的怜悯。卢荟用纤长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书的封面,慢声细语地告诉卓尔,他之所以能读很多很多的书,就因为他善于把一本书读薄,而不是越读越厚。

卓尔必须对陶桃淡化卢荟,是因为陶桃恨不能让卓尔明天就嫁给卢荟。

卓尔对陶桃说我正闲得难受呢,你就说你想干吗吧!

陶桃说她想约卓尔明天一起过星期天,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过星期天啦。在陶桃的计划里,她们要先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然后去一家新开的法式西餐馆吃那种带血丝的牛排,下午逛商店,去国贸看服装,去“宜家”看看灯具和厨具,晚上去看电影最后去桑拿……

卓尔对着电话大叫说,你把日程排得跟总统访问似的,累不累呀。看什么灯具厨具,早着呢等你结婚时再说吧。还有,我在加拿大的时候都不吃西餐在北京吃什么西餐呀,饶了我吧。

陶桃说随你吧,不过,你可不许睡懒觉,早点儿起来接我。

卓尔本想说昨天刚去云蒙山爬过山,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明天早上无论如何也得过了九点才能起床。又一想,这么丰富多彩的活动日程,一天都怕是不够用呢,就把话咽了回去。放下电话后,再一想,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呢,一时也不大明白。洗了澡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惠特尼·休斯敦演唱的cd盘,脑子没睡着身子已经睡着了。

卓尔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飘在一团紫粉色的雾里。一睁眼,阳光亮晃晃的,正在她的鼻尖上跳跃。原来是窗帘没拉严实,倒是阳光把她叫醒了。卓尔跳下床去洗脸,冷水一激,昨晚上那不对劲的感觉,一下子就豁然了。她想起了陶桃的男朋友,那个叫郑达磊的人,他最近不是每个双休日都和陶桃在一起的吗,他肯定是出差了,陶桃才会把卓尔给想起来。

陶桃望见街边绿化带上,一丛丛粉艳的榆叶梅开了,像是被无数花朵捆绑的胳膊,一双双举手投降。洋槐一点动静都没有,黑褐色的秃枝只给嫩绿的柳树作了陪衬。一阵泡桐花甜腻的香味飘过,捎来几分乡村的感觉,却是吝啬而短暂。空气中残留着沙尘的气息,随着飞舞的柳絮贴在生锈的纱窗上。前些天那场浩大的沙尘暴袭击了这个城市之后,那些飘浮的尘土随狂风一路南下,郑达磊告诉她说,其中那些最轻最细的颗粒,已经远渡重洋,抵达了太平洋东岸的北美洲。

郑达磊一大早就从上海给她来了电话,俩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半个多钟头。放下电话,陶桃的心情有如粉艳的榆叶梅,树枝上一长串的花苞,刹那间一朵接一朵地开了,开得喜气洋洋。

车子上了三环,往正西方向走,金红色的阳光迎面扑来,晃得陶桃睁不开眼。她侧过身打量卓尔,见她今天穿一件乳白色棉布衬衣、一条米白色宽松休闲裤、月白色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