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死里作(4 / 9)

作女 张抗抗. 12024 字 6个月前

着冰肌雪肤的容颜和玉树临风一般的身材,计算机般精确的头脑和纯真善良的心肠。无论是金童还是玉女,她(他)都会得到天下最仁慈的父爱和母爱,她(他)会在这座中国的首善之地,受到最好的教育和培养,等到高中一毕业,他们就会把她(他)送到英国?也许是美国?法国去留学。她(他)将成为一个出色的外交官?商界大亨?总统或是总理?她(他)将会一生无忧,幸福美满,而不会像她(他)的母亲,经受了那么多的屈辱和折磨。如果她(他)真的成为他们的母亲所期待所希望的人,那个母亲所承受的一切苦痛都是值得的。许多年前当她毅然踏上那条狭窄的跳板时,她所憧憬的便是这样一幅未来的图景。她也许就是为了她未来的孩子才离开那个遥远的边地?这些年中她所经历的每一个男人,都像嫩江上那宽宽的河滩上连接着夏季最后一艘轮船的跳板,将她一步步托往那个理想之境。他们也许怨恨她贬损她,那是因为他们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过她。一个未来母亲那一点精明的算盘,若是同男人的野心相比,也能算得上是野心吗?一个女人若是为了她心目中未来的孩子如此地作践自己,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好女人了吧。许多年过去,当夏季的热风在这干燥之都登陆时,她离自己最后的目标仅仅只差一步之遥了……

然而,如今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一摊碎裂成末儿无法捏合的冰碴。医生说由于先前的几次流产,壁变薄造成习惯性流产;陶桃的母性史在这里出现了一个难以解释的怪圈:即她一次次杀死了那些尚未发育的胚胎,是为了在一个最佳时机得到一个最好的孩子,但与此同时,她恰恰亲手谋杀了那个也许是最好的孩子……

陶桃没有眼泪,她的痛不在伤口上,而是痛在骨头里。

那双手仍然轻轻地在她面颊上颈窝里移动,替她揩着汗水。是达磊吗?他怎么还不来?对了,是她没有告诉他,她不希望他看见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说过女人也应当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其实陶桃不需要他的教导,在她多年漂泊的岁月里,每一次遭遇“车祸”,结果都是陶桃自己一个人默默收拾残局。

陶桃……你醒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根,像一阵清凉的小风吹过。那个人的衣领上透着洗衣液的香味,这种干净的气息令她感到陌生,却十分的熨帖舒服。这个人不会是郑达磊,达磊的手没有这样绵软,声音也没有这样柔和,达磊的目光从来都是逼视的……呵,不似这细纱般柔雾,轻轻地覆盖了她全身……

陶桃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病房床头的那个男人,那双忧戚的眼睛如一片云长久地注视着她,他的一只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袅袅的雾气散开去,他光洁的下巴和笔直的鼻梁渐渐地清晰起来。

是卢荟吗?她说,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哦,也没多大会儿,为了让你减轻些疼痛,医生手术时用了麻醉药,出来后你一直睡,大概有六七个小时吧。

卢荟把杯子端近下她的嘴边,告诉她那是牛奶也许可以喝上一口。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大堆食物,问她可想吃点儿水果什么的。

陶桃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一片茫然的寂寞与黑暗中,卢荟清晰的面孔随即模糊下去,被迅速置换成了另一个男人,那个她爱过至今仍然爱着也恨着的男人。此刻守在她床边的,为什么不是郑达磊,而是一个同她毫不相干的男人呢?陶桃也许曾经有太多的机会,选一个平凡而可靠的好男人作为丈夫;陶桃今后也许还会有机会,选一个像卢荟那样知冷知热、细心体贴的男人嫁了;但在她心的深处,像郑达磊那样具有魔性诱惑的男人却只有一个,并且会永久地占据她心的领地,与她同生共死。有人说好男人像白开水,坏男人像烈性酒,不好不坏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