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死里作(6 / 9)

作女 张抗抗. 12024 字 6个月前

,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了她的手上。这究竟算是一件信物还是作为一种赔偿?在这世上,她的真情她的梦想她的苦她的痛,有什么样名贵的珠宝能与此等值交换呢?这不是她感情的价码,不是。而是他的心理价位——他自以为公平的价码。可是他不知道,在陶桃心里,他本来是无价的呵。

陶桃欠起身子,猛然伸出手,将被单上的锦盒拂开去。她似乎听见了那只盒子落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伴随着一阵清脆零乱的持续滚动声,那个瞬间她脑中闪过“大珠小珠落玉盘”那句诗。然而,卢荟在发出一声惊叫的同时迅猛地扑过来把那只锦盒一把抱住了。只是有一只小小的胸针从未关严的盒缝滑了出来……

陶桃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卓尔急急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见到的是卢荟趴在床边的地上,正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情景。她的脚差点踩着一枚碧绿的胸针,像一只高举长矛的绿螳螂挡在路上。那一刻卓尔觉得好生奇怪,不明白这些个让她忙乎了十几个小时,已经像琥珀中的昆虫那样被载入冻层的翡翠玉器,何以会滚落在这个地方。她恍然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又一次走进了冷库。她的思维已经差不多被冷库冻结了,还没来得及被那辆富康车由严寒的南极带回到高温酷暑的热带岛国。

直到她一抬眼看见了穿着条纹病号服,满脸泪雨涟涟的那个女人。

卓尔扑到陶桃的床边,一把抱住了她。

浑身冰凉的卓尔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个烫人的火球,胳膊被烤得嗞嗞作响。战栗的火苗在她怀里蹿动,她闻到了自己衣服上发出焦灼的气味。但卓尔仍然感觉到冷,一种从心底深处传来的彻骨之寒,连陶桃灼热的体温都无法使她暖和过来。她忽然发现冷库的冷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冷,若是在一个热得流汗的地方仍然觉得冷,那就是真的冷了。她感觉到陶桃柔软的身体在她怀里迅速地凉下去,变得僵硬而枯瘦。卓尔要是变成一个冷库,也许就能把陶桃给冰镇了。

没了……孩子……陶桃伏在她肩上无声地抽泣着。卓尔你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真想要的……

卓尔的泪水刷地淌了下来。

她们抱在一起,互相轻摇对方的身体,久久地相拥而泣。黏稠而冰凉的泪水木然地从面颊上爬过,在陶桃喃喃不知所云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中,卓尔想起了几年前那个深夜,与陶桃在出租屋第一次抱头痛哭的情形。那是卓尔一生中第一次对女人生出同情和怜悯之心。是陶桃让她懂得了女人是怎么回事,也是陶桃惊醒了自己,该怎样去做另一种和陶桃不一样的女人。许多许多日子,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过去了。如今的卓尔在与陶桃同悲共泣之时,却再不会像那个凄凉的夜晚,默默无言地陪着她掉一夜眼泪了。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陶桃,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想说,其实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你的,真正能毁坏你的只有自己。她想说,如果一个人的行为像一只野猫,那就别计较别怨恨别人用对待野猫的态度对待你。她想说,再长久的爱情,在人一生中都只是片断中的一个镜头,只要电影胶片没有放完,新的镜头迟早都要接上来的。她还想说,一个人若是喝醉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该及时把空酒瓶子扔掉……

卓尔猛地咽了口唾沫,把话噎了回去。这些平常普通的道理,难道久经沙场的陶桃真会不知道么?卓尔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又有什么资格来开导陶桃呢?

卢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开,那只丝绒首饰盒,连同捡起的翠玉胸针,已被他放回原处收拾妥帖,端置于陶桃的床头。

医生说,我也许再不能要孩子了……陶桃喑哑着嗓子呜咽着说。可我是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呵,那样奶声奶气的声音,那样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儿,亲他一口你的心即使是一块铁都会融化了……她永远都不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