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谢珏天还未亮便已经入宫待诏。

正月还未过完，冬日的寒风在日出时分格刻骨，呼啸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冷雨冰雹，划过谢珏的轿帘，吹开一丝缝隙，贴到了谢珏的脸上。

冷。

这是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

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谢珏思绪飘忽：我能吃饱穿暖，还有车架遮蔽风雨，尚且如此感受。而那些在这寒冬时分，连一件蔽体的布袄都没有的人呢？

谢珏又想起，那些城郊的灾民。

他在处理二弟一案时，曾去过流民巷几次。

在那里，为了一袋米，一口粮，卖儿卖女的平民不计其数。男孩，低价卖作贱奴，女孩，多被卖入青楼。孤家寡人、无依无靠的，死后没有人收尸，连尸体都保不住。

这些都是运气好的。

运气不好的，早已经死在了来长安的路上。

茹毛饮血，本不该是这清平盛世该有的场景，也活生生地发生在了自己眼前。那天，自己散尽了身上所有的钱财，然而对于他们，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谢珏知道，自己做的这些补救，不过是隔靴搔痒。他亦明白，唯有把二弟贪墨的钱财一桩桩，一件件地给扒个底朝天，才能还这些枉死的冤魂一个公道！

于是他成了那个大义灭亲的谢珏，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最为疼爱的二弟送上了断头台。

也许，也许这才是谢珏对他们唯一能够做的，赎罪。

而昨天，昨天二弟的女儿竟然告诉自己，那些从灾民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是那灵犀郡主的私产！自己做的赎罪，在那位郡主娘娘眼中，只是为了侵占二弟家产的计谋！

事到如今！她们不仅毫无悔意，还居然想要将那批拨去济民的赃款扣下来！

他实在胆寒，这样的女人，还配为皇室宗亲吗？

昨日谢婉走后，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夜未眠。从二弟幼时起，到迎娶灵犀郡主之后的巨变，他想了很多很多。或许二弟的死，就是对自己当断不断的惩罚。既然毒瘤已经形成，即使遮住双眼，它也不会变好。想要根治，唯有割去。

更何况，娆儿的落水，居然不是意外。谢珏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再承受一个亲人的离去，他也不愿去承受了。

于是，他泼墨而就，连夜写出一份千字奏折，今晨，便匆匆入宫来了。

他决定，要在满朝文武之前，割去这个毒瘤！

太极殿内，明元帝今日精气神颇佳。

前几日，谢珏圆满完成任务，从谢琼府上拖出了不计其数的财物，算是解了国库的燃眉之需。钱的问题解决了，明元帝看向大臣们时心中的焦躁也缓解了不少。

各部各省今日上奏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明元帝见无事可议，便朝身旁近侍摆了摆手，那小太监立刻便心灵神会地直起腰板，朝着群臣尖着嗓子宣道：“诸位大人！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要事要奏！”谢珏向前一步，双手摊开举上头顶，手上捧着一份折子。

“爱卿何事？”

小太监看了眼明元帝骤然变化的眼神，立刻小碎步走到谢珏面前，将折子收到明元帝面前。

份量还听挺足，小太监心想。

明元帝接过折子，立即打开浏览。没想到，每看一行，他脸上的表情便难看一分。

“陛下，臣谢珏在此状告灵犀郡主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灵犀郡主初入谢府之时，便因善妒，无故打死罪民谢琼身边的两名侍读女仆。此二女生性温和，自小在谢府长大，买卖身契皆由我一手操办，灵犀郡主藐视律法，只因自己无端猜忌之心，便无端将人杖死，埋于谢府后花园之中！随时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