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已经听不见大妈的话了，耳中充塞的是“莫硞偷偷掉眼泪”这几个字，她甚至都要对这几个字的意思产生怀疑。

莫硞会掉眼泪？李媛无法想象那个画面，莫硞在她脑海里的形象依然是温和表象下怯懦的灵魂，淡然背后不可理喻的倔强神态，以及不合时宜的自私下露出的尖牙，神情相当惹人生厌。

为情妇掉的眼泪吗？可是那个女人在哪里呢？经过这些问询，实在看不出莫硞身边有个什么亲密之人。

带着这样痛苦的疑惑，李媛去到公园，问了公园里几个正在锻炼的老头老太，一些说印象不深，一些说有注意到这个人，总是孤零零的坐在池边最偏僻的一个小亭子里，郁郁寡欢的。偶尔也会笑，大概是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令他愉快的事，因为他老盯着手机不放。

柏拉图式恋爱，不出轨吗？那莫硞常年晃荡在她面前的脸是百毒不侵的面具吗？他在她面前的一切言行也都是变形了的吗？

这一瞬间，李媛心里的莫硞变得模糊起来，从性格的不确定性到面目的支离破碎，一切都那么遥远而失真。重重迷雾把她包围起来，让她看不清咫尺间的方寸之地，越想拨云见日，越是徒劳虚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莫硞曾待过的小亭子里的，坐下去，实实在在的用肌肤去触摸那些不带情绪与温度的死物。莫硞死了，死于某个或某件无法确知的人事，随着他的死亡，本来确知的东西，现在变成了最大的谜团。这让她无比心慌，再一次产生了以某种决绝的方式逃避的冲动。

但她到底还是控制住了，在小亭子里痛苦而又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一阵，正准备起身时，一个年轻女子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李媛莫名的平静下来，心头无甚念头，只想着这女子长的的确漂亮。整个姿态和神情上，都带有书香味，温柔而坚定的迈动步伐。

“你好，李媛李小姐是吗？”女子面带微笑问道。

“是的。”

“我叫沈静水，是这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图书馆，接着说：“我见过你，在照片上，也在莫硞莫先生的描述里。如今见了本人，莫先生的描述似乎比照片还准确些。”

“在他眼里，我是怎样的？”

李媛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女子从容的坐定，说：“姿色算不得出众，但有种常人所没有的生命力，是种持久的美好。性格强势，无论男女，似乎都能从她身上得到某种恰如其分的安感和力量。但这种恰如其分会累积，尤其在亲密关系中的伴侣身上尤为明显。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锋芒毕露，会刺伤人。

“我就是那个与之有亲密关系的伴侣，我本就孤苦伶仃且疲弱不堪的自尊，简直要被她的强势击打的支离破碎，乃至灰飞烟灭。我需要一个防护措施，一个隔离带。可是我拿不出像样的保护罩。

“大概处于求生的本能，我竟自发的运用起了听而不放心上的策略，以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去对抗。身形可以不动，奈何心不由己，它自行涌出痛苦的汁液，流遍身体每个角落。

“所幸，因为策略的实行，她竟也改变了一些，让我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幸，她的这些改变，不知为何，时间一久，我心中竟莫名其妙生出诸多的恐慌。不停歇疯长的恐慌在我闭塞的心坎里越积越多，以致我精神恍惚。我知道，我生病了。

“病的源头是恐慌，恐慌的源头是李媛的改变，李媛的改变为什么会带来恐慌？我不停的诘问，问自己，也问这世界，无果。直到有一天，我破天荒的在镜中端详自己的脸。我很少用心看过自己在外界之物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的形象，因为总害怕看到自己的不堪和丑陋。

“端详的时候，无缘由的恍神，那期间，我竟看到一只肚皮朝天的蟑螂正惶惧又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