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卓尔接到郑达磊的电话时,正在厨房里为自己炖一锅排骨汤。
郑达磊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很愉快甚至有些故作亲热一点都没有老板的架子。他问她五一长假过得怎么样,去哪里玩儿了?
卓尔说:你到六一的时候这样问我就好了。五一?劳动呗,天天都在劳动,还能干什么?
郑达磊笑着说,那我代表公司慰问你啦。
卓尔说,我是给自己干的,挣我的饭钱呢,别往你公司那儿扯。
郑达磊说:我和陶桃去和深圳了,临时决定走,她大概没来得及告诉你。
卓尔说:这半个月我都关机了,座机也不接,你知道怎么着?吓得卢荟差点儿没去报警。
她听郑达磊在电话里连声对她说辛苦辛苦,接着就说让她明天到他公司去一趟,关于那个活动方案,有些想法要和她沟通一下。
卓尔心想,清静的日子结束了。她要是哪天不小心当了什么总裁,就把每年的五一、十一和春节连起来给员工放假,一放一个月。
第二天一早卓尔就出了门,她想早点和郑达磊谈完了,顺便到那儿附近的一所大学的展馆去看看,阿不前几天专门给她打来电话说,那儿正在举办一个特好玩的装置艺术展,无数酒瓶子垒的墙呀用无数根棉线把车床吊起来呀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雕塑作品。对于这类具有刺激性的活动,卓尔一般都不会错过。
车子驶过小区大门外的拐角,无意中瞥一眼,发现前几天门楣上还写着“远香”书店牌子的那家小店,已经装修一新,门脸上方刷成了一片金黄,上面跳出“柯达快速”这几个全城人民都熟悉的字样。卓尔暗暗一笑,她想起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这家铺子原本是一家小理发馆,有一阵子挂起了“镶牙”的牌子,后来变成了一家熟食店,再后来是一家名叫“华华”的誊印社……隔三差五的,反正每次她若是打定主意去吹头发,那里却在卖猪蹄儿;她要去复印资料,那儿已经改成卖盗版光盘了。连她也记不清这地方已改朝换代了多少次,就像法国大革命似的,每天都有人上断头台。
我“作”是“作”自个儿,店家“作”,却是连着顾客一块儿“作”。卓尔对自己说。可见如今全中国人民都在不声不响地“作”着,眼睛一眨就“作”得面目全非。卓尔要是同那些外来的流民商贩漂女们不屈不挠的做派相比,仍是自愧不如。
由于街边那家招牌不断翻新的小店,卓尔顿觉神清气爽。虽是互不相干素不相识,心里已把对方视为同道,就像远在天边一个部落里曾经歃血立誓的盟友,或是暗中单线联系从不见面的同谋,天上有片云彩飞过,彼此都是心领神会的。
卓尔有些兴奋,车开得猛了点,前面的小路口忽然横窜出来一辆面包车,她赶紧踩刹车,车子却不听使唤,仍是一个劲往前蹦,她脑子嗡地一热,下意识地往左边打轮,幸亏左边路面一时没车,只听车轮吱吱叫唤,滑行了好长一段路,磕在马路牙子上,总算是停住了。等她抬起头,那辆面包早就没了影儿。好玄哪,要是真的撞上,她的车头瘪进去可就变成跟那辆车一样的面包车了。
卓尔下了车,围着自己的车装模作样地转了几圈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路边停着一辆邮政车,那司机抽着烟,伸出脑袋冲她喊道:我琢磨八成是你的刹车片有毛病了,赶紧找地儿修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卓尔谢过那人,气呼呼回到车里,用手机给郑达磊打了个电话,说她要去修车,什么时候能到可没准。
郑达磊在电话那头说:没关系,我正研究事儿呢。不过你最好中午以前到,下午两点之后我还得开会。他停了一会儿,问:你的车怎么啦?
卓尔苦着脸说:刹不住车了。
郑达磊想了想说:可能是你平时刹车过度,把刹车片磨得太薄了